不滅的明燈——懷念大恩上師德巴堪布
荼毗當日
現在是5月25日淩晨5點，上師的法體正在荼毗。在僧眾的念經聲、傾盆大雨的啪嗒聲、塔內烈火的劈啪聲，以及在自己內心的哭泣聲中，我寫下了這段文字。再過一會兒，待天濛濛亮時，煙會消散在天空中，您的色身也會融入法界中。
前幾天聽說您病重，我放下手頭所有事情，連夜從佛學院趕去成都探望。見到我，您沉默了許久，然後緊緊拉住我的手，一字一字交代：“要不斷地講經說法，利益眾生！”這是您留下的最後教言。這個教言、這個場景，永遠刻在我心深處。
儘管我很清楚萬法無常，您我師徒遲早會分開，我也會如孤兒般被遺留在這人世，但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早、這麼突然。
還記得在1984年冬天，22歲的我非常迫切地渴望出家，但有很多世俗選擇擋在面前。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，我不知所措，問了很多人都無法確定。此時您一句“趕快出家”，點亮了我前進的路。
出家第一天，在熱嘎喇嘛的幫助下，我剃除鬚髮，披上了夢寐以求的紅黃袈裟。走進您的房間，您手持一張法王照片，當我進門的那一刻，陽光正好投射在照片上，我清清楚楚看到了法王尊容，歡喜得淚流滿面，激動得難以控制，“今生第一次見法王的法相，就是以出家之身”。您說這個緣起很殊勝。
當時您正在上羅地方傳講《大圓滿前行》，我在您的座下聽受了這部法，第一次對佛法有了全面認識，邁開了進入佛法殿堂的第一步。
之後，幼稚的我不知道今後出家之路怎麼走，您一句“我送你去喇榮，你要依止法王如意寶晉美彭措”，徹底改變了我這一生。
1985年春天的一個下午，您親自帶我到法王面前，特意把我介紹給法王。法王坐在一把舊椅子上，慈愛地摸著我的頭，用蓮師七句祈禱文進行加持，笑容溫暖了我緊張的心，這一幕讓我永生難忘。
如果沒有您當初的抉擇，可能我至今還漂泊在茫茫苦海中，得不到法王的慈悲攝受，也遇不到殊勝的顯密教法。您帶給我的人生轉變，讓我生生世世都難以報答。
依止您的30多個年頭，一彈指就過去了。今天是佛陀降生人間的殊勝日，也是您色身荼毗的日子，不知其中的甚深因緣是什麼，只知道您的微笑、您朗朗的說法聲，一直浮現在我心中。平日裡，我連一個小火星都不想讓它觸碰您，而此時此刻，卻不得不接受熊熊烈火正在吞沒您的身體。
想念上師
您圓寂後安住禪定的那幾日，人們見到空中出現彩虹等瑞相，但這對我來說不重要，您為我指點的內在“彩虹”，遠遠比這些更美麗。
荼毗之後，您留下十多顆堅固舍利，以及無數顆小舍利，天上出現很多雙層彩虹。在我心裡，不管有沒有這些瑞相，我對您的修證都堅信不疑。對有些信徒來說，這也給他們上了最後一課：您在世時看似跟普通人一樣，而圓寂後的這些成就相，讓他們對佛法更生信心。
您離開之後，我總覺得重要的東西沒有了，自己的依靠已經失去了，世界突然變得空蕩蕩，一切都黯淡無色。我去多芒寺時，每次經過您的房子，都有種很失落的感覺。現在無論到哪裡，只要您或法王曾去過，自然會想到：“我的上師來過這裡。”尤其是到一些繁華城市，途經美麗的花園，品嘗香醇的普洱茶，都會不由得想起上師，但轉念一想：“哦，上師現在已經不在人間了。”
想念上師是一件很痛苦的事，也是一件很開心的事。回憶過去的日日夜夜，從最初相遇到最後分離，在這30多個年頭裡，我用最大的努力讓您歡喜，從未有過與您教言違背的行為，只要是您的要求，我都依教奉行，對您的信心、感恩心、恭敬心、歡喜心，一直沒有退失過，這是自己最感到安慰的地方。
現在，雖然我每天祈禱以法王和您為主的上師，卻仍不敢看您的照片，心裡有一種莫名的刺痛。在您離開以後，每當看到您曾加持過的東西，不管是什麼，都覺得那麼重要；聽到您短短的一句教言，不管是錄音還是視頻，都覺得珍貴無比。
如今您的色身雖已不在，但留下的法寶是不會消失的化身。您撰著的《入中論釋》、《定解寶燈論釋》等八部論典，以及早年為您拍攝的一些講法影音，將代您繼續在人間利益眾生，這是弟子們唯一的安慰和依靠。無論您是在世還是離世，這種利他的事業永遠不會間斷。
當初得知您圓寂，我第一個念頭就是：“可惜還有那麼多眾生沒有見過您的尊容，沒有聽過您的法音，沒有得到您的攝受。相比之下，那些曾與您結過緣的人，是多麼有福氣！”
您離開之後，來拜見法體的人絡繹不絕、人山人海，我不禁心想：“世人太可憐了，您住世80多年，從來沒有這麼多人拜見，卻偏偏在您離開之後，短短8天裡來的人比80年還多。大德住世時不懂珍惜，失去後才覺得珍貴，這不是太愚癡了嗎？”想起法王也曾說過：“我在世的時候，你們不一定覺得重要，一旦離開了，也許很多人才認為‘我的上師跟佛陀沒有差別’，但到了那時，怎麼找也找不到了。”
是的，我慈悲的上師，在這世上怎麼尋找，再也找不到您可敬、莊嚴的身影了。您用自己的離開，強迫弟子們認識無常之理。雖然我非常不願意，卻只能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。
或許對一般人來講，一位老人的離去不那麼重要，但對我而言，在尋找真理的路上，您的恩德遠遠勝過父母。除了盡量地聞思修行、利益眾生，我沒有其他方式來報答您。
上師只要還在人間，這種生活就是幸福的，一旦離開了，只有希望在夢中見面。上師您知道嗎，我很想念您。
筆者按：2015年5月15日，藏曆三月二十七日，上師德巴堪布於成都圓寂。這是我在此之後寫下的。當時心裡一片空白，寫得零零散散、不成條理，近期拿出來略作調整，把這份對上師的懷念與你分享。
索達吉於法國格勒諾布爾
2015年10月3日晚
